第一章 权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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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雎宫的正殿内,新进的小御史一直低着头,有些不大敢抬头看太后她老人家的凤颜。只盯着地板瞧。这关雎宫正殿的地板由奢华的黑色金砖铺陈,比那黄金更是稀罕得多。表面细腻平滑,散发出一层盈盈似水的波光,隐约映着些五彩的光芒,小御史有些炫目,不由自主的悄悄往上看了点。

    那五彩的光是太后她老人家的绣鞋,那是一双遍布暗金凤纹的云锦绣鞋,上面缀满了小颗小颗的红绿宝石,顺着凤凰的尾羽排布成条条缕缕的漩涡状,晶莹璀璨,五彩斑斓。

    听说这双鞋是太后她老人家闲时无聊所绘,当今圣上是位极孝顺的,不远万里特意请了几名高丽的工匠日夜赶制,在太后寿辰那天送出来孝敬她的。

    还有一种说法是,太后娘家没落后,却有一支秘密势力落在了太后手里,加之先皇驾崩时,今上还年幼,先皇为了幼主江山的稳固,索性一旨下,让当时的皇后也就是现如今的太后垂帘听政。与三位辅政大臣一起辅佐幼帝。有人说先帝这是一招险棋,先下手为强,赌今太后师出无名,不好谋朝串位。

    有闲人曾纵观本朝局势,归出三大毒瘤。

    辅政大臣其一何毂巨贪,以至国库不满。

    辅政大臣其二刘車徇私结党,导致吏政不廉。

    奸后弄权,乃百毒之首,使皇位不安。这个奸后,说的就是这主位上坐着的太后老人家了。传说中,她老人家不止是弄权奸后,她还污秽不耻,堂堂国后却公然不检点在关雎宫中养面首。总之,关于这个又奸又妖又坏又狠的太后,各种流言飞满天,小御史想到那些流言,不敢再看,赶紧把头低得更厉害了。

    “起身罢。”太后开了尊口,声音出奇的好听年轻。小御史局促又小心的站了起来。依旧不敢抬头。

    和小御史一同的还有另一人。

    刘旎作为刘車这个三大毒瘤之一的儿子,能耐自然非同常人,年纪轻轻已经在朝廷任了好几个当紧的要职,现下就是带这个刘車的门生特意来见太后她老人家的。

    这刘旎不仅才能惊人,也是个风流卓然的美男子。全京城的名门闺秀也好,或是那青楼花魁娘子也罢,都心心念念甚是欢喜他。

    “太后,这吴御史实乃难得人才,只资历尚浅,还望太后日后多多关照他。”又对那小御史道,“这乃当今德高望重德才兼备的太后。”刘旎说得一本正经。

    小御史又局促恭敬的请了安。

    太后老人家端出慈祥高贵的架子,“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小御史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怔了那么一怔。

    只见主位上的女子身着一袭宝蓝色宫装,其上遍布繁复的,用金银双色丝线勾勒的凤凰纹,行止间流光溢彩,华光四射,令人不敢直视。虽着装过分艳丽,那面容分明不到双十的青稚。

    貌若芙蓉,雾鬓风鬟。

    端严高贵的气派弱化了她眉眼间的稚龄感,特别是一双黑白分明的凤眼,微微上挑的眼尾用炭笔勾描加粗,美艳中颇有几分不怒自威。

    小御史匆匆瞟了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心中暗暗咋舌:如此一个堪比神仙女儿般的人物,难怪被称为妖后了。

    这太后虽说是先皇后的亲妹妹,可当初先皇后病甍时,这太后还是一个新进的小妃子。就是这样一个小妃子,不过短短一年,却斗败了先皇所有妃嫔出人意料的荣登后位,最终一介女流还垂帘听政这许多年,其手段可想一般。

    这太后虽看上去面嫩得紧,但今年也应有二十又三的年华了,当初登后位时才十四稚龄,想想,何其可怕。

    “倒是眉清目秀。”

    小御史正暗自思量,听见太后她老人家这么一句,反应过来是说自己时,登时心惊肉跳。太后不会想把他也收为面首吧。想哭的心都有了。赶紧用目光向刘旎求救。

    刘旎哪能看不出他这初生牛犊的小心思,到底没忍住勾了勾唇角。小御史见刘旎大人的笑,心底由衷觉得,自己这点姿颜和刘旎大人一比那就是驴屎丸子和国色牡丹。自然,刘旎大人是那怒放天香的牡丹,自己是驴屎丸子,一点没夸张,这就是差距。

    他心底还有另一个小小的呼声,太后都有刘旎大人这样天香国色的牡丹裙下之臣了,应该会放过自己这坨驴屎丸子吧?不是他不怕死胡乱想,这京都市面上,私底里谁都在说刘旎刘大人是太后的入幕之宾。想想也是,不然,刘旎刘大人凭什么那么大的面子请太后关照自己?

    “微臣替吴御史谢太后称赞。”刘旎刘大人出口,就算刘旎大人屈服于太后的淫威下有失男人面子,小御史还是登时在心里感激得泪流满面。

    太后老人家眸光微转,红唇轻启道,“他自然是不及你的。华锦,你拿什么谢哀家?”

    华锦!小御史差点一步栽倒。刘旎刘大人,字华锦……太后她老人家竟然叫得如此亲密,直接叫刘大人的字了。果然……

    刘旎刘大人也不含糊,眼里勾着笑。一派从容。“微臣今次打江南过,特地给太后带了时下新酿的梅子酒。”

    小御史觉得自己该找个理由告退了。在官场混,没有眼色是万万不能的。正要开口,外面一阵骚乱,闯进一个人来。

    那人很有几分风仪,只此刻被随之而来的御林军擒压着,显得有些狼狈。他挣扎着望向太后她老人家,俊脸上是咬牙切齿刻骨铭心的恨。“云姽婳你这不得好死的妖后!”

    哎。

    太后秀眉微蹙,觉得着实冤枉。去年三月,她扮男装微服出宫踏青,偶遇眼前这位文公子。文公子很有几分洒脱不羁,让她想起了去世的师父。不免生了几分好感,和他吃了顿饭,喝了点酒,多说了几句话。

    本以为萍水相逢,不想半年前因昌邑那小鬼胡闹,她去拿那小鬼时在宫里皇城根下遇到净事房的太监绑着文公子要去净身。一个大好男儿去受那种罪,太后她老人家有些不忍,只当日行一善说了个带口话放了他一马。

    也怪净事房的太监总管太会做人,本叫他送出宫去的文公子,他想着太后开了口,一定是太后她老人家看上了,就这么洗刷干净假意包装成个小太监光明正大的送给了太后。

    她不过就是和朝中的一些青年才俊走得近了些。所有人都觉得她年轻守寡定然寂寞不已。这种事,你越反驳说不是,人家越当你是。这不,文公子就这样成了净事房太监总管送给她缓解深宫寂寞的礼物。说她没碰过文公子半根手指,别人宁愿相信天会下红雨。

    反正没人会信,她索性不解释。

    从来没人当她是好人,她到不介意。只这文公子认出她来后,却是万般苦大仇深。原来,别后不久,文公子不知何故,家里犯了事,抄斩的抄斩,流放的流放,自己还被送进宫欲斩成那不完整的男人。

    太后她老人家等着文公子谢恩呢,谁知那文公子认出她来,立刻想到太后各种不检点的传闻,自动脑补成太后当初对他一瞥惊鸿,使手段害得他家破人亡,他被送入宫羞辱时太后她老人家在假惺惺的出来营救,而后以为他会感恩戴德心甘情愿做她面首这种龌龊事!

    文公子是有风骨的,不论是被太后压还是压太后都坚决不会从,这不,三天两头的在太后的关雎宫闹,太后不是不放他出去,只是这文公子家里出事她让人去查了查,很是不简单。文公子出去只怕死路一条。在她关雎宫,好歹暂时能安生。

    她已经是二十又三的老人家了,这文公子才十八一朵花的青嫩嫩。所以,文公子不管怎么闹,她老人家都不和他计较。在外人眼里,却是太后她老人家无比宠爱文公子……

    她太阳穴隐隐生疼,旁边的大宫女贴心的上来给她轻柔按摩。太后她老人家闭上眼睛还没来得及享受,文公子的声音又义愤填膺的响起。

    似绝地反击的笑,“云姽婳,不怕告诉你,珍妃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你害我全家,我就让你们皇室被天下人耻笑!”

    一语,冰冻寒起。

    一殿恐怖的诡静。

    事关皇室面子,如果文公子此话当真,只怕许多人要死。

    太后美目端的凌厉了起来。有种刀锋子刮人肌肤的疼痛。语气依旧淡缓,“带到武陟堂去,没有哀家的命令,百丈之内,连麻雀也不能过。”